河大西門外，有條向北的小巷，因為學(xué)校本就算是坐落在郊區(qū)，小巷純粹的一派小小民間的氣象。那個時候西門外到處都是賣書的。舊書。新書哪有錢買阿，何況新書仿佛迎合時代在飛速發(fā)展，大多跑的趔趄。自然讀起來也就不穩(wěn)當(dāng)了，何況我這樣的人，戀舊有些到骨髓里了。所謂“百花”指的就是那多的讓我這樣的人目不暇接的擺在地上的舊書了。斷然不是那句“取次花叢懶回顧”的百花了。 每到周末，西門外往往書鋪的滿地，路的兩邊，胡同里的兩邊，很有百花盛開的繁榮。去買舊書的人也多。雖不能說揮袖成云，男男女女有時候被擁擠的盡量逃避也難免偶爾肌膚之親倒是真的。當(dāng)然，去那里的人都沒有在意這些，就是說女生沒有因為這大驚小怪，男生也沒有因為這覺得占了極大的便宜，就如上山尋寶的人，如何會在意被荊棘留戀了衣服的尾巴。

那個時候我和二賓，業(yè)鵬三個人常常攢了一周的錢，大多是省吃儉用下來的飯錢，因為本來就不怎么“用”，主要是“省吃”下來的。每人大概也能湊合出來那個十幾元錢。仿佛趕赴一個盛宴似的，來到西門外。什么時候去那里是很有學(xué)問的，如果去的早了，比如六七點，很多攤主還沒有擺開，如果去的晚了，比如下午，好書估計也大多被我們這樣愛舊書的人買去了，那個時候搜尋好書將會是一件更考驗我們耐心和眼力的事情了。最好是十點九點去。算是恰好，舊書的價位大多在兩三元之間，所以別小看我們的十幾元，只要是眼光好，能買到好幾個前賢的光芒羽毛還是一定的事情的。

我有時候懷疑那些書大多是某個年代開封地區(qū)各大高校圖書館流傳出去的，或者是某些藏書者那里遺失的，因為其中有很多好書，在現(xiàn)在一些書店也買不到。尤其是86年左右出版的，其中關(guān)于外國哲學(xué)譯著的幾乎本本精華。當(dāng)時具體都買了些什么，大多也記不住了，每個星期總要抱回來一摞子。仿佛是去收割似的。

西書廳并不是一個地攤，而是一間小房子。確實是只有一間，當(dāng)然也沒有西書廳這個名字，西書廳是我那么稱呼它的，在那間矮小的房子里擺滿了舊書，大約有兩個老板，一個是女的，看起來30左右年紀(jì)，長的溫厚漂亮，很像是一種光潔的鵝蛋臉形，《紅樓夢》中的那種鵝蛋臉形。好像是從南方來的，說起話來有一點“蠻”氣，說話的時候喜歡看著人的眼睛，面容中還略帶有些不好意思地赧羞，好像是怕別人不理解她的意思似的。還有一個是老者，看起來50歲左右年紀(jì)了，腿腳還算是靈活，喜歡戴一頂圈檐帽子，很有影視中舊上海中人物的面貌，不過總是笑的，顯得溫和可愛。開始還很揣測著兩個人的關(guān)系，后來也一直沒有明白，有次好像見到一個裝扮很入時的男人來找那個女人，猜想可能是那個女人的丈夫。從女人的時時的表情來看，她是幸福的。仿佛總是溫和的陽光。老者的臉上看起來生活好像也總是如意的，盡管他們守住的也許只是一個如此小的房子，和一房子的舊書。

好像是買舊書了很久，才發(fā)現(xiàn)了那么一個小房子，在我的潛意識中，房子里的東西感覺中總是比擺在路面上的價錢要貴一些，而擺在地面上的攤主也許比那些擁有房子的攤主更需要錢一些。不知道怎么有一天就溜達(dá)到了那間小房子，現(xiàn)在想來很可能那天是在街面上并沒有買到很滿意的書，就像一個孩子餓了并沒有吃飽。我第一次去那間房子應(yīng)該是一個下午，才吃過午飯的時間。太陽很好，因為屋子狹小，并且堆滿了舊書，而且面向西，里面顯得有些陰暗。我進(jìn)去的時候那個老者戴著圈檐帽子正在看書，看到我進(jìn)去，他忽然說了一句，他說：“那兩本書十塊錢，拿走。”

現(xiàn)在我都不知道他為什么那么說，他好像都沒有抬頭看我一眼，也許他看了，他見的人多了，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樣的人是要買書的。現(xiàn)在想起來，還覺得那句話如同黑暗的世界里一絲閃亮的陽光。每當(dāng)人如此直接的說話的時候，我的選擇往往是接受，因為在我的價值衡量中，對于這份感覺來說，其他的價值的衡量顯得幼稚。于是我就很痛快的買走了那兩本書，兩本磚頭一樣厚度的書，一本是薩特的小說合集《自由之路》，一本是馮夢龍的《智囊》。關(guān)于后者，我原來就有過一本，關(guān)于前者，到了今天還沒有看完，是我少有的買過沒有看完的書籍。